“我妈是在三十二岁的时候，那时候我十岁。”赵之乐的目光垂在地上，嘴角也有不自然的抽动，“拉你过来只是怕……我哥出事儿后我妈她，她……不记得我哥了。”

钱左右看得出来，赵之乐一提他哥情绪就会变得波动，他心里揪着不舒服，也大概猜到他妈妈会这样属于创伤性应激障碍的一种，只想着极力转开话题，怕这人再陷入难捱的回忆中，“那之后……难道会变成小孩子？”

赵之乐点点头。

“那你呢，也会？！”钱左右一惊。

“这事儿之前从来没有发生在男性身上，应该是传女不传男，我还得按凡人的生老病死路线走。”赵之乐犹记那时年幼的自己在得知他妈返璞之后的崩溃心情，他吓得天天跟在他妈身边，就怕人看不住一下就没了。后来他妈骗他这是成仙必须要经历的，还顺便“嘲笑”他不能成仙只能当凡人，那时的赵之乐便真的信了，即使长大拆穿后也这样安慰自己。

但他时常想，人活在世上，年限明明白白地摆出来，终究是带些压抑的。

赵之乐不确定钱左右那反应是不是替自己松了口气，他撇了眼窗外，“大家都不说，也没什么机会能在她面前提起他的，只是怕你觉得奇怪。”

“之乐、你……长得真像你妈妈。”

赵之乐笑笑，很多人都会这么说。但以前，说的会是你们。

晚饭过后，赵之乐靠在柱边儿站着，看一圈儿人人手举一个碗，边喝周姨煲的甜汤边听他妈讲故事。听得最兴奋的当属钱左右，坐得离他妈最近的是李礼和毛耳朵。一下午的时间，毛耳朵就和他妈混了个熟，一口一个褚姨叫得亲切，也不比比他俩到底谁岁数大。且让赵之乐没想到的是，童年的阴影不仅没有消散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。

比如现在，他妈的目光就没从李礼身上移开过，那满含母爱的慈祥，让赵之乐看在眼嫉妒在心。听着他妈讲述这次出游遇到的趣事，听着听着他却又坦然起来，他们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小屁孩，跟李礼争风吃醋还有什么劲儿。他失笑暗讽自己，又听了一会儿，转身独自溜达着走开了。

天色一暗，本以为转眼可忘的景象却又铺漫出来。在乱林中停留的那个片刻，让赵之乐真正懂得了什么是黑暗，那种黑暗，不关乎光亮，是从内心滋生的，糅杂着阴晦和恐惧的产物。

他觉得乱林，不是赵天伦要传递给他的。

赵之乐在门口站定，他本想问问六子要不要喝汤，却发现六人都不在。他朝远处望去，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桥头的古树处。此时，最矮的那个树杈上泛着微弱的红光，似乎是挂了一盏灯笼。他跑了过去，树下没人，而头顶的灯笼，确实和那个轿仙儿大爷拿着的很像。

他又跑到了赌坊，大门依旧紧闭。古旧沉重的气息取代了它灯火通明的景致，没了人声鼎沸，它便失去了味道。

赵之乐想着在开学之前再见轿仙儿大爷一面。他转身跑去隔壁借了笔和纸，拿着写好的纸条回来，把纸条顺着门缝塞了进去。

“你干什么呢？”

他也不是在干偷鸡摸狗的事儿，却依旧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。回头，那轿仙儿大爷正腆着个肚子看他。

几乎同时，有张纸条从大爷的袖子中滑落了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