然而李舜翊对此的回答却让封祈峥皱起了眉头,他道:“是,也不是。”
封祈峥微抬眼眸,“何为是,何为不是?”
隐秘的朦胧月色中,两人冷冷对视,似乎都在考量着自己的筹码,也在估算着对方的价值。
李舜翊薄唇微启,“得钦差之衔,南下到淮水,自然是为了捐输无误……但区区捐输,还用不到孤向你讨的东西……不瞒你说,那东西对孤十分重要,孤猜你也是用它保命……所以孤愿给你一个承诺,只要你把那东西给孤,孤可保你一命。”
封祈峥稍稍皱眉思量,半晌道,“老朽贱命一条,实在是不足为惜……只是小儿与小女……”
提起封长凤,李舜翊心中半是好气半是好笑,“你们父子当真如出一辙,既想从孤这里拿到好处,却又并不信任于孤!”他似乎是有点动怒,习惯性的一甩衣袖,然而贴身束口的夜行衣哪有袖摆给他可甩?那动作看起来反倒有些闹脾气的孩子气。
两人都没再继续说话,静默蔓延在整间森冷的牢房里。
李舜翊只道自己应当是稍稍看轻了这位前任首总,可封祈峥的心中可说是大为惊骇了。
虽然盐商一行,可以说是吃着一半儿的皇粮,但毕竟与京城相距遥远,他们作为盐商,要做的自然是打听好皇上的喜好,疏通上上下下盐政老爷们的关系,谁会真正去关注一个传言里就并不受宠的太子?
然而这位太子殿下,不过年方十七而已,却很懂得拿捏人的七寸,威逼利诱的不着痕迹却又恰到好处,怎么可能如同传言一般的是个草包?
原以为此番必死,封祈峥只想尽最大的可能保护好他和阿瑾的一双儿女……却不想,天无绝人之路吗?
一场角逐在阴影中展开,两人各自在心中飞快的盘算着,最终,还是封祈峥首先叹了口气,“殿下是有能耐的……只是老朽人在狱中,诸多不便,也请殿下不要计较老朽的不信任……小儿更是年轻气盛,恐是因为老朽入狱,慌不择路冲撞了殿下,殿下不计较的大恩大德,老朽封家若是能平安,日后殿下有任何差遣,自当全力以赴……当下情况,若是殿下能将长凤带来狱中与老朽一见,也好解释清楚很多事情,想必到时候,殿下也就能拿到您想要的东西。”
先开口的人就是输了,这一点两人都再清楚不过。
但封祈峥更清楚的是,以目前的情况,他其实只有攀上这根救命稻草一条路,并无更多选择……而在这种情况下,李舜翊却竟然还给了他谈条件的余地,等的不就是封家自觉自愿的献上这一个承诺,一片忠心?
果然,听到这里的李舜翊稍显满意的挑起了眉毛,“封老爷的话,我相信是一言九鼎的……如此,我会尽快安排。”
很快,沉重的牢门再度被关好,两道黑影乘着夜色消失在了牢房之中。
封祈峥怔怔愣在原地发呆良久,直到天色渐白之时,才仰倒在破席之上,长长的叹了口气。
“阿瑾……我原以为你只是京中大户人家,或许算是皇亲国戚……没想到你这‘安’字,竟然是当今皇后母家……权倾天下的安家……”
……
天色泛白,有人堪堪睡下,有人却已经醒来。
将自己收拾打理好,封长凤便带了阿咸出门,又准备往狱中去探望父亲。
这次封长凝说什么也不让他再买凤栖楼的东西了,又怕他觉得丢了面子,于是用上次留下来的那个凤栖楼的食盒,往里面装了些她早上才热好的饼子,又放上了一碗茶。
“父亲最是爱喝茶了,只怕牢里都喝不到……”
“你再给父亲带几块湿毛巾去吧,总是能擦洗一番……上次都忘了给你准备,你也不提醒我……”
待到封长凝这边都把东西收拾妥帖,阿咸便提好食盒跟着封长凤一路出门去了。
晨间小路微湿,浸染布鞋一层薄薄的青泥,两人一路走得极快,到地方之时额上都沁出一层薄汗。
然而当封长凤像往日那般掏出碎银塞给狱卒,想要进去探监的时候,狱卒却是一把将碎银扔了回来。
“干什么啊?干什么啊?!贿赂大爷可是重罪知不知道?”
封长凤心中一凛,眉峰已然皱起,面上却不动声色的拱手问道,“狱卒大哥,在下不过是想要探监,有何不可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