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唉……想当年啊,哪儿至于说因为这么点破事就能捅出这么大篓子来,真是世风日下、人心不古——小张这句你不用记,”肖竞在张珩的笔记本上戳了一下,对着男人一摊手:“您看看现在这些孩子,一个个不是中二就是缺心眼。”
刘向东似乎对“世风日下”的问题颇有感触,也深深地叹了口气:“是啊……就为这么个破事儿,没完没了有人来采访……哈哈,当然您来问话我一点儿意见都没有,您也是有任务在身、迫不得已嘛!”
男人打完了哈哈,又滔滔不绝地发表起没发表完的看法:“现在这些记者一个个都闲的没事干,只要跟什么‘猫头鹰’沾点边的,立刻一股脑儿扑上去,也不管他真猫假猫,能制造噱头就是好猫……这事儿要放几年前,别说那些记者了,就连你们警察也未必多愿意来搭理这茬儿。不就死个小混混嘛?警察同志,我说句不好听的——现在这地痞流氓都快成明东的标志性文化了,别说死上一个两个,就是再死上百八十个,我也不觉得大家伙儿能有多大反应。就算有,估计也只是觉得挺好。”
“行了行了,有点儿离谱了啊大哥。”肖竞摆了摆手,制止了男人开始变得反社会的言论。“说起几年前,我倒是有个小小的疑问……”
对面的男人突然往后一缩,右手不自觉地在已经浸湿的手帕一角来回地搓起来。
肖竞仔细地觑着刘向东明显透露出不安的小动作,轻轻一勾嘴角,从包里翻出了几张照片摞成一摞摆在他面前。她指了指放在最上面的照片,往前探着身子说:
“这张,是今年的不夜节,也就是前天晚上,网友放在网上的照片。这儿——”她稍稍移动指尖,在照片中一个位置画了个圈,“就是那块造成了监控死角的条幅。”
刘向东僵硬地点了点头:“然后呢?您想问什么?”
肖竞笑道:“您别急——再看下一张,这张是去年的不夜节拍的。不得不说社交网络真是个好东西,这样差不多角度的照片随便一搜都能找到一打……您看这张上面,这个条幅挂的位置,是不是有点眼熟?没觉得?行咱们再看下一张……”
六张照片,分别对应着六年在不夜节现场拍摄的照片。等肖竞一张张翻完,刘向东的热汗已经变成了冷汗,控制不住地往下流,他却再没闲心去擦了。
“好了,那么我的疑问来了,”肖竞把照片收拢,在桌子上轻轻磕了磕:“从照片上来看,自从这活动举办以来,貌似这横幅的位置一直也没怎么动过。所以我就不明白了——您说这监控有死角是今年、前天晚上、开场前两三个小时,出现的临时状况,难道去年广场监控大修过,把那片儿那几个摄像头都换了位置?当然,关于这个,我们有的是渠道来查。”
男人沉默不语。
肖竞敲了敲桌子,厉声道:“刘向东,你知道我们到底为什么来找你吗?我现在就明确告诉你,这个凶手极有可能是提前得知了这个监控死角的存在,所以才特意把尸体往那个地方扔的。你要想清楚——如实交代,我压根懒得去管你是不是玩忽职守、无视安保系统缺陷,这些也不归我们管;可你要是知情不报,到时候凶手一查出来就是跟你有关的人,那你主观上是否故意,是否构成包庇罪,就有待进一步考证了。”
说到这儿,肖竞又突然咧嘴一笑:“不过就像您说的,我们警察这么忙,没人愿意为这点儿破事儿折腾。考虑到您给我们造成的额外工作量……嗯,您自己去想。”
刘向东听到这儿,惊恐地一抬头:“怎么会这样……昨天那个警官可没跟我说事情有这么严重。我还以为你们也就是例行公事过来了解下情况……”
肖竞紧紧地盯着他:“现在我跟你说了——你仔细想想,除了你们这几个人以外,还有什么人可能知道这个监控死角?比如说,你们这两年高层的安保人员有没有进行过人事调动?”
刘向东想了想,摇摇头说:“能做到我们这种不需要广场上风吹日晒的,要么是干了十几年的老保安,比如他们两个都是。要么……”
“要么是你这种有关系的。基本都是些你们不想辞职就没法换人的高层,而恰好你们三个都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明。”肖竞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,“这几年里,你们仨可能跟谁说过这个事儿,又太难入手……”
“他们俩我不知道,但我敢保证我没把这事儿往外说……您想想看,谁闲的没事到处跟别人说这个去啊?”刘向东无辜地一摊手。他把手帕揣进兜里,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拍大腿:“哦对,我想起来了……别人我不知道,但有两个人肯定也知道这个死角——”
张珩见他有意卖关子,笔尖不耐烦地在本上戳了两下:“有话快说!”
刘向东嘿嘿一笑,笑出了几分谄媚之意:“我说昨天那帅哥怎么看着有点眼熟……几年前应该就是他,还有另一个也看着特威武的小胡子警察,两人一块来调过不夜节那晚上的广场监控。当时他们应该也注意到东区那边儿有个监控死角了,不过好像也没怎么在意。”
张珩失望地一撇嘴:“那是建斌哥和我们秦队……说点儿有用的成不?”
肖竞在张珩的本上点了两下,示意他闭嘴干正事:“您再仔细想想,还能记得具体是哪年吗?还有他们说了为什么事儿去调监控吗?”
刘向东动了动嘴唇:“好像是……”
肖竞:“想好了再说。”
刘向东把到嘴的话又咽回去斟酌了一番,去掉里面的模糊用语重新道:“是五年前——没错,我记得他们来完没过两天,是我和我老婆结婚二十周年纪念日,我还跟她说起过这事。”
男人抿着嘴想了一会儿,又继续说:“具体为什么事,他们没有明说,我也没问。不过我印象中那年有个女孩,就在不夜节十二点放烟花那会儿晕倒在广场东边了。当时监控上也没啥异常,我也是后来听人说的,也不知道是真是假……如果是真的,那她应该就是在监控死角的那块区域晕倒的。可是很奇怪,我觉得他们俩应该不是为这事儿来的,毕竟他们看见那块没拍到,问都没问一句……”
肖竞神色一凛:“知道那女孩叫什么名字吗?”
刘向东龇牙咧嘴道:“我连这事儿是真是假都不确定,上哪儿知道人家名字啊……不过我听人说那女孩穿着身明东一中的校服,还说什么是好学生学习太累一类的。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。”
肖竞冷笑一声:“您这心也是够大的。就发生这么一事儿,您也没想着把监控死角这事反映反映?”
刘向东绷紧了身子:“您说这事儿不归您管……”
“是,是不归我们管。”肖竞无奈地说着,然后把笔录递给刘向东:“麻烦您看看,没问题签个字,今天就先谢谢您了……不过我得多一句嘴——有些事,就算法律管不到你头上,老天爷也迟早得管。多长点儿心,没坏处……小张,咱们走。是不是好久没感受过学校是什么样儿了?姐这就带你去年轻一把。”
张珩:我才刚离开学校不到俩月……